浙江温州有个村庄，名叫汤岙。

如果不是去年来到汤岙村参加稻香节暨开镰节，我还真不知道现在的水稻可以长得这么高大。那时是10月，空气甜美鲜洁，田野金黄一片。当时，我就坐在汤岙村口的田埂上，抬头望着硕大的稻穗——再不是惯常路过公路时的俯视，而是一下子进入“禾下乘凉”的情境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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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年的稻香节已是第四届，我去时已是活动的后半场。幼儿们回味着亲子游戏，有缩在箩筐里不肯出来的，想再当一回“粮食”被父母拎着“运粮忙”，也有在田野里拾稻穗撒欢的。少年们则忙于游学，观察并实操手工收割、脱粒。手头空闲的大人与田野合照，去村后山坡采橘子，到一旁的村大楼买新米。早已用上自动化设备的老农们重新戴斗笠、披蓑衣、执镰刀；田野上，戏曲、舞蹈、歌唱等轮番上演，好不热闹。

汤岙村在涂茨镇，涂茨镇在象山半岛东北部，是东海仙子湾旅游风情线所在。村庄三百九十余户，一千三百多人口。村庄背倚高山，山间修筑有高高的白鹭山水库；村庄面向平原，公路从田野穿过。但汤岙村无海岸线，是典型的农业村，世代田里种稻，坡上栽橘，村民们过着恬静的田园生活。每年七月七庙会，是从前村里唯一的盛会。

无论晴雨，从村中穿过的汤岙溪从不干涸。经过整治和保护，溪边古木成荫，间隔有水车亭台、小桥花圃，一步一景。溪水汤汤，清澈甘美，可用来灌溉村前的良田。

几年前山上的橘子，需要送出去叫卖，不过几毛一斤，自从发展乡村旅游后，现在价格涨到数元，游客还可动手采摘。零售的稻米也从一元多涨到了四五元，而且有人专程求购，不愁销路。

看来，田是千年的田，橘子还是橘子，米还是米，但村外的人们来到了山间地头。音乐稻香节、山地风车马拉松赛……全年游客总人次不下三万。村集体经营性收入增加到一百六十万元，村强民富，有的农户仅橘子一项就能年收十五万元。

今年4月初，来自各地参加山地风车马拉松赛的队伍正是从汤岙村大礼堂集结，而后浩浩荡荡沿着公路、机耕路和山道领略沿线的海、林、田、村风光。半岛之春，到处是菜花黄、橘花白、桃花粉，岛礁如黛，蓝色大目洋闪闪发光。

同月，落户汤岙村的直播基地开园。就在村口，与稻田一路之隔。村庄因新鲜面孔的到来而热闹起来，五花八门的特产，经由网络销往各地。村班子又在谋划着继续流转资源，利用闲置的宅基地、民居建造青年公寓、仓储物流驿站等，以迎接更多的年轻人入驻创业，同时着手筹建共享大食堂幸福餐厅，为村里及周边的长者提供堂食及送餐服务。

今年盛夏，我又去了汤岙村，车窗外鲜翠醒目，稻子正在加速拔节。接下去就该抽穗、扬花、灌浆……生长是静默的，更是有力的，走在日渐丰富活跃的汤岙村，我迷恋春天里那一场场如潮的奔腾。万物完全苏醒，人们在春深似海里跑过，于花开正好的时候领略世间的美。我更迷恋秋来稻谷又黄熟，直接坐进盛大的丰收里，耳边传来簌簌响，是风轻拂稻穗的声响，是蓬勃的生命滋味。我迷恋新米煮成白饭的时刻，捧起的是一碗暄腾，又是一碗厚重：安身立命的土地，耕者千百年虔诚耕耘，至此体味到将饭碗牢牢端在自己手中的充实感。

《 人民日报 》( 2023年09月09日 08 版)